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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有千百條公路、數(shù)不清的橋梁,然而沒有哪一條路像滇緬公路,也沒有哪一座橋像惠通橋那樣足以載入史冊?;萃?,是滇緬公路上的偉大橋梁!將會被世人銘記,萬代傳頌!”
——題記(作家蕭乾語)
橋,乃架在水上或空中便于通行的建筑物。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喧囂繁忙中,橋不說話,只默默地承擔著重任,經(jīng)歷著風雨。
發(fā)源于青藏高原唐古拉山一帶的怒江上,架有多座不同款式和用途的橋。而有一座“會說話”的橋——惠通橋,因它的特殊地理位置和經(jīng)歷,被人們一直銘記、敬仰。曾經(jīng),它幾毀幾建,用鳳凰涅槃般的脫胎換骨,告訴人們:中國抗日戰(zhàn)爭正面戰(zhàn)場的反攻,從這里開始,滇西抗戰(zhàn)的第一槍,在這里打響!
80多年過去了,這座曾在100多天里6次遭遇日軍轟炸機168架次,累計投彈4000余枚狂轟濫炸的惠通橋,歷經(jīng)戰(zhàn)火,早已傷痕累累,成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作為一座“會說話”的橋,它守望在龍陵松山和施甸等子山之間的怒江上,位于其下游500米的紅旗橋接過了通行的使命,繼續(xù)著人來車往,川流不息。而且我們看到,上游距其兩公里處,一座更加宏偉壯觀的大橋——大瑞鐵路上的怒江特大橋即將建成。怒江之上,“后繼有橋”,一橋勝一橋!
據(jù)說在等子山上的最高點,有攝影高手拍到過“一江三橋”的壯觀大片。我無數(shù)次去看過惠通橋,也從橋上走過兩三次??墒?,我的高度和角度限制了我沒有能力拍到“一江三橋”的場景。一次次的,我只聽到惠通橋悲慟的歷史敘說……
惠通橋始建于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位于怒江的臘勐渡口,歷經(jīng)幾建幾停,幾毀幾建,初為鐵索橋。1935年,愛國華僑梁金山先生慷慨捐資捐物,將舊橋改建為新式柔型鋼纜吊橋,可通行汽車,取“方便行人,施惠交通”之義,命名為“惠通橋”。1938年,為適應戰(zhàn)爭需要,修建滇緬公路,惠通橋改擴建為公路橋,兩岸鋼塔用鋼筋混凝土填實,主索增加,吊桿加粗,橫梁改為工字梁,吊桿及橫梁都增密加固,每次可通行一輛10噸汽車。
20世紀40年代,滇緬公路一直籠罩在戰(zhàn)爭的凄風厲雨里,經(jīng)歷著炮火的摧殘。曾經(jīng),怒江峽谷滇緬公路的惠通橋段,因這條路、這座橋而成了反抗日本法西斯侵略的主戰(zhàn)場,中國軍民,特別是滇西軍民,用血肉筑起了125千米的怒江防線,用鮮血和生命打通了滇緬公路,保障了公路的暢通。在全國抗日戰(zhàn)爭正面戰(zhàn)場的反攻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和犧牲。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這條如今被稱為“320國道”的路,在戰(zhàn)時和新中國成立后一段時間內(nèi)作為滇西大動脈的功能已逐漸淡化,它承載的通行作用已被“杭瑞高速”所替代。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的摧殘和洗禮,滇緬公路這條“英雄之路”,已經(jīng)慢慢淡出了世人的視線,隱退于歷史深處。然而,作為夾雜失敗與勝利、悲哀與喜悅的歷史彎道,滇緬公路值得我們永遠銘記。
這是一條80%以上依靠老人、婦女和兒童組成的勞工修筑完成的路;這是一條在崇山峻嶺下由民夫依靠原始勞動工具,用雙手一揪一鋤刨挖出來的路;這是一條僅用9個月就實現(xiàn)通車,用上千鮮活生命換來的路;這是一條修通后成為中外聯(lián)系的唯一運輸通道,支持著中華民族抗戰(zhàn)直至走向勝利的路!
滇緬公路,是世界筑路史上的奇跡!巍巍山川,滾滾怒江,記錄下了歷史最為悲壯的一頁!拂去塵埃,斑駁的公路仍然提醒著人們:不忘歷史!
1941年,烽火遍地的中國已經(jīng)進入到抗日戰(zhàn)爭的第4個年頭,隨著大片國土的淪陷,國民政府退縮到重慶。由于失去了所有的工業(yè)重鎮(zhèn)和沿??诎?,軍事物資只能靠西南三省唯一的對外通道滇緬公路從國外輸入,滇緬公路也由此成為中國抗戰(zhàn)命運攸關的戰(zhàn)爭大動脈。
1942年4月29日,日軍第56師團在緬甸由棠吉攻占臘戌,中國遠征軍入緬作戰(zhàn)失利后撤退回國,日軍直入滇西,威脅昆明。5月1日,日軍以裝甲車為先導,百余輛汽車載兵組成快速縱隊,沿滇緬公路挺進滇西,3日攻占畹町、芒市,4日占領龍陵,5日到達惠通橋西岸,企圖攻破怒江防線,到達昆明,直逼中國國民政府的陪都重慶,脅迫中國投降。
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惠通橋到了最危急的時刻,中國抗日戰(zhàn)爭到了最危險的時刻!在那個決定中國生死存亡的瞬間,惠通橋,在那一刻成了中國抗戰(zhàn)的轉(zhuǎn)折點,中華民族命運的轉(zhuǎn)折點。
5日上午,怒江大峽谷西岸的滇緬公路上,擠滿了逃難的人群,車輛和人群都朝著惠通橋蜂擁而來。這些人中,還混有日本奸細以及部分日軍先頭部隊喬裝成的難民,已經(jīng)通過了惠通橋。惠通橋上一片混亂,人群與車輛各不相讓……惠通橋上的中國士兵鳴槍警示,混在難民中的日軍掏出了隱藏的武器。在這千鈞一發(fā)的危急時刻,中國守橋工兵果斷引爆了預先埋好的炸藥包,炸毀了惠通橋。國軍第11集團軍宋希濂部師長李志鵬率第36師迅速趕到怒江東岸阻擊,經(jīng)過激戰(zhàn),殲滅了占領孩婆山的日軍,遏制了日軍東進的企圖。同時,肅清乘橡皮艇渡江的日軍小股部隊并構(gòu)筑工事展開防御。這一壯舉,成了“中國抗戰(zhàn)最為驚險的一幕”。
此后兩年,日軍固守松山與中國遠征軍江防部隊形成了隔江對峙的局面。
怒江峽谷堪稱世界第二大峽谷,在惠通橋兩岸,東岸的高山峭壁與西岸的松山對峙,形成驚濤拍岸、飛峰插云的怒江天塹。滇緬公路經(jīng)惠通橋越過怒江后,在該山的懸崖峭壁間盤旋四十余千米。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是滇西江防的咽喉要塞,被西方媒體稱為“滇緬公路上的直布羅陀”。
在怒江兩岸的崇山峻嶺中,松山因滇緬公路的修建而成為滇西戰(zhàn)場上的鎖鑰重地。日軍占據(jù)松山,遠可控制十余公里的怒江江面,近可切斷滇緬公路的交通,又可作為拱衛(wèi)龍陵的前哨屏障,并與龍陵、騰沖一道構(gòu)成日軍整個滇西防御體系的三大支撐點,其重要價值不言而喻。在松山,日軍用兩年的時間構(gòu)筑了堅固防御工事。堡壘由多層粗大的圓木構(gòu)成,四周用三層盛滿沙石的汽油桶外加數(shù)層鋼板和積土覆蓋,內(nèi)部儲備了大量的彈藥、食品。堡壘間能相互實施火力支援,也可以通過地下坑道出入各陣地,對攻擊者進行隱蔽機動的射擊。
松山不克,滇緬公路不通,交通運輸困難,反攻龍陵、騰沖也會得而復失。惠通橋的保通,成為滇西大反攻的重要戰(zhàn)略任務。
于是,滇西滇緬公路沿線30個縣20多萬的老人、婦女和兒童,每隔3米就有一個人,排起了從昆明到畹町1146千米的“人路”,頂著敵機的轟炸和病虐,用一雙雙或稚嫩或蒼老的血手,耗時9個月,摳出了這條中國人民的生命線!
1944年5月29日,中國軍隊對松山日軍發(fā)起了全面反攻,打響了對日作戰(zhàn)正面戰(zhàn)場反攻的炮聲。6月4日,惠通橋被炸毀兩年后迎來了重生,中美兩國工程人員在原橋位置上搶建起了臨時人行道,通過人背馬馱的方式,把大量的武器、彈藥運上松山前線。8月,惠通橋恢復通車,各種軍火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往騰沖、龍陵前線。
惠通橋見證了這慘烈而悲壯的一幕幕情景。
在反攻松山的95天時間里,中國軍隊先后發(fā)起10次總攻,投入兵力2.4萬有余,以傷亡7763人的慘重代價,將盤踞松山的日軍約1250人全殲,松山近20平方千米的國土,在淪陷兩年后終于得以收復,這也是中國抗戰(zhàn)以來第一次收復失地。
松山戰(zhàn)役的勝利,打破了滇西反攻僵局,拉開了中國大反攻序幕。盡管這一戰(zhàn)中國軍隊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是它就像太平洋戰(zhàn)場的中途島之戰(zhàn),或者是蘇德戰(zhàn)役中的斯大林格勒之戰(zhàn)一樣,贏得了中華民族命運的轉(zhuǎn)機、抗日戰(zhàn)爭的勝利。從此,中國人民的反法西斯戰(zhàn)爭走向全面大反攻,取得了最后的勝利。
在惠通橋兩岸,除了西邊松山戰(zhàn)場遺跡,東邊孩婆山上的戰(zhàn)壕、掩體、貓兒洞等蹤影依存。在等子山上,有一個叫“一丘田”的小村子,傳說是梁金山先生為報落難被撫之恩,給村里一位心地善良的老大娘購置了一丘田而得名。一丘田附近的大山頭曾經(jīng)是遠征軍的火炮陣地,那些當年為防御日機轟炸惠通橋、轟擊對面日軍主陣地大松山而修筑的炮車簡易公路、炮陣地和許多彈坑還清晰可見,一堆堆炸爛的巨石足見當年戰(zhàn)斗的慘烈!一丘田西邊的陡坡上,望江臺碉堡居高臨下,在完成了觀察哨和保護惠通橋的歷史使命之后,仍然在風雨中巍然矗立著。
站在碉堡之上,怒江峽谷盡收眼底,兩岸的景觀一覽無余。惠通橋紛飛的戰(zhàn)火早已熄滅,而我的耳邊,卻傳來炮聲陣陣、殺聲片片,還有保山城大轟炸下民眾的慘叫聲……
“島寇荼毒,痛及滇西。誰無血氣,忍棄邊陲。桓桓將士,不顧艱危。十蕩十決,甘死如飴。瘞忠有壙,名勒豐碑。懔懔大義,昭示來茲?!痹谛闹心钇鸺o念中國遠征軍第八軍的碑文,早已是淚流滿面……
時代在變,公路的名稱在變,但我們對這條公路的感情,難以改變。怒江以東125千米的江防線上,18個渡口,14座碉堡,12千米戰(zhàn)壕,120所指揮工事,1300余處各類火力工事,都是保山軍民用鮮血和生命鑄就的,好多工事,如今仍然存在。正是有了滇西軍民,特別是保山民眾頑強不屈、英勇無畏的抗爭和堅持,怒江防線才得以鞏固。在這場反侵略、反壓迫的民族解放戰(zhàn)爭中,滇西人民和全國民眾一樣,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這不僅僅是一條公路,還是一個民族存續(xù)和崛起的脊梁。
一條路,一座橋,一群人,組成了一場反侵略戰(zhàn)爭最壯烈的場景。拂去戰(zhàn)爭的煙塵,老橋悲歌,新橋壯曲,如江水不息,悠悠長流。奔騰的怒江水,流經(jīng)惠通橋時,也一反常態(tài)地變得緩慢而靜穆,只輕輕地推起一陣波紋,猶如時光流逝,歲月梭行?;萃蛉匀辉谠V說著,曾經(jīng)的戰(zhàn)火紛飛:孩婆山阻擊戰(zhàn)、營盤山反擊戰(zhàn)、滇西大反攻……江防部隊將士那奮勇爭先的英雄氣概和不計生死的犧牲精神當為后人所崇敬和緬懷,他們殺敵御辱、收復國土的功績也將永載史冊!
如果說,滇西抗戰(zhàn)是一場關于“路”的戰(zhàn)爭,那么惠通橋便是這場戰(zhàn)爭的“最關鍵環(huán)節(jié)”,在那國家和民族生死存亡之際,一座橋的命運,與一個國家的命運息息相關,休戚與共,它的存亡,決定著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生死。面對它,我們怎能不肅然起敬!